文/刘萃
发于2021.7.5总第1002期《中国新闻周刊》
2021年5月的一天，阿达尔·普纳瓦拉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宣布其掌控的印度血清研究所(SII)不得不将新冠疫苗出口暂停计划延长到2021年年底。同时，阿达尔表示，鉴于印度严重的新一轮疫情，SII将努力扩大疫苗产能，优先供应给印度国内。
作为世界产量最大的疫苗生产商，也是“新冠疫苗国际实施计划”(COVAX)的主要疫苗供应商，SII作出的上述决定，从某种程度上也显示出印度疫情的失控，不仅给新冠病毒变异提供了更多机会，而且也给新冠疫苗的全球供应带来毁灭性打击。
人类在疫苗和病毒的拉锯战中再次面临严峻挑战。
失灵的“世界药房”
印度血清研究所(SII)于1966年由阿达尔·普纳瓦拉的父亲赛瑞斯·普纳瓦拉一手创办，其在随后的发展中，成为世卫组织的长期合作伙伴和专为中低收入国家提供可承受价格的常规疫苗的生产商。
在2020年与阿斯利康制药公司合作并成为牛津－阿斯利康新冠疫苗授权生产商之后，SII更是踌躇满志地希望利用其强大的生产规模优势、与西方疫苗生产商相比的价格优势，实现新冠疫苗在印度的批量生产和出口，最终承担起“给全世界接种”的重任。
然而，自3月开始的来势汹汹的新一轮疫情，让印度政府在医疗物资和疫苗储备上捉襟见肘，最后宣布取消新冠疫苗国际出口计划。突如其来的出口限令不仅让SII措手不及，也让COVAX 面临供应不足的尴尬境地。
据统计，SII本应在2021年2月到2021年5月间为COVAX交付至少1亿剂新冠疫苗，然而在此期间却只交付了1980万剂。这无疑让通过“印度制造”来“给全世界接种”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SII的经历也折射出靠廉价仿制药的规模效应而成为“世界药房”的印度，在这次新冠疫情中的局限性。虽然具备世界最大的疫苗生产能力，但印度疫苗生产商却未能在关键时刻扩大产能，来满足国内和国际需求。
作为国际疫苗的重要生产国，印度国内疫情及其带来的新冠疫苗短缺，正在给旨在力保疫苗分配公平的全球合作倡议，带来巨大挑战。
“新冠病毒疫苗国际实施计划”(COVAX)由多个国际组织及各国政府与制药商广泛合作，承诺在2021年年底为190个成员国提供20亿剂世卫组织认可的新冠疫苗，并希望保证其中13亿剂为92个世界中低收入国家使用。同时，COVAX还希望让世界中低收入国家20%的人口获得接种，以便能保护医护人员及高危和弱势群体。
然而当理想照进现实之时，却是另一番景象。由于过度依赖牛津－阿斯利康疫苗，在无法获得印度生产的该疫苗后，COVAX几乎彻底失去了供给。
COVAX在2021年上半年1.7亿剂疫苗的供应目标中，SII原本计划提供1.1亿剂疫苗，约占整个COVAX上半年供应的64%。但COVAX从成立到2021年6月中旬，仅向129个国家配送了8000多万剂疫苗。这不仅让COVAX实现上半年1.7亿剂疫苗供应的计划落空，而且也让2021年年底实现20亿剂疫苗供应的目标显得更加困难重重。
这种结果也折射出国际疫苗生产对“印度制造”过度依赖的系统性风险和整个国际疫苗供应链的薄弱环节。
目前，SII的暂停出口导致整个非洲的疫苗接种计划被彻底破坏。因为绝大部分非洲国家都预期通过COVAX来获得廉价的新冠疫苗。目前在总人口约为13亿的非洲，仅有占2%的3100万人接种了一针新冠疫苗，而接种完两针的只有700万人。
“给全世界接种”有多难
“供应几乎完全中断了，COVAX在非洲的疫苗接种处于停滞状态。”非洲联盟疫苗运输联盟联合主席阿尤德·阿拉可嘉表示，疫苗何时能再次输入还未知。而更糟的是，非洲国家成千上万的医护人员在接受了第一针疫苗注射后，被告知由于疫苗断供，第二针接种无法定期完成，而在非洲为其他一线工作人员和高危及弱势群体接种疫苗的计划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就在非洲缺乏疫苗供给的最近几周，世卫组织分析，非洲的新冠感染率又增加了20%到30%，第三波严重疫情似乎已无法阻挡。
与此同时，部分发达国家一边与COVAX合作，一边又与各大国际疫苗制造商签订更高购买价格的订单，来确保在更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疫苗，供本国使用和备用。在全球疫苗生产能力有限的情况下，COVAX在国际疫苗供应和分配上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也让COVAX的疫苗供应渠道更加局限。
据统计，在2020年11月底，占比14%的高收入国家就获得了世界51%的疫苗供给。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公开指责发达国家这种为本国利益大量购买和囤积疫苗的做法，他说：“当前的国际疫苗危机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会让新冠疫情持续不断。”他也强调了公平分配和为让全世界都得到疫苗接种的重要性，“如果中低收入国家的人失去了接种疫苗的机会，那么病毒会继续夺走人们的生命，世界经济的复苏和发展也都会被延迟。”
全球新冠疫苗的稀缺让各国对疫苗的争夺更加激烈，导致疫苗分配的极不均衡。特别由于印度制造的疫苗无法供应COVAX，在发达国家利用自己的经济能力和政治影响力囤积疫苗，以及中低收入国家无法获得疫苗为需要保护的群体提供保护之时，试图用“给全世界接种”来结束全球疫情的希望似乎变得更加难以实现。
6月2日，世卫组织批准了中国科兴(Sinovac)疫苗的紧急使用许可。这是第二种中国自主研发和制造的新冠疫苗被世卫组织批准。目前全世界也仅有六种新冠疫苗被世卫组织批准紧急使用。这不仅为中国制造的新冠疫苗进入COVAX带来机会，也为目前极度不平衡的国际疫苗供应和分配带来更加多元化的可能。
COVAX也在不断吸取教训，力求与更多的疫苗生产商合作，来获得疫苗供给。“世界迫切需要多种不同的新冠疫苗来缓解巨大的全球新冠疫苗分配不均问题。”世卫组织负责医药产品准入的助理总干事马里安吉拉·思冒说。
尽管更多的疫苗生产商参与，能在长期内增强COVAX的供给，然而从订单到交付需要花费至少几个月的时间，这也就注定了这种推进多元化供给的方法无法解决当下COVAX疫苗短缺的问题。
非洲联盟疫苗运输联盟的联合主席阿尤德·阿拉可嘉无奈地呼吁：“我现在想对发达国家说，请分享你们多余的疫苗，请现在就行动，别等到非洲变成下一个印度。让我们把疫苗供应系统修正好，保证人们现在就能接种上疫苗。”
“只要世界的任何一处有新冠病毒，就会到处都有其存在。”梅琳达·盖茨说，“只要新冠病毒仍在其他国家肆虐，那它终将会反弹回我们自己的国境内。”
《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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